民藝運動旨在發現自然融於生活的美。由不知名的民間工匠與職人之手所創造的生活道具,實用與日常陪伴兼具。首先提倡民藝運動的柳宗悅,就曾在富山縣南礪市的善德寺內,完成終其一生民藝運動思想的巔峰之作《美の法門(美之法門)》一書。
柳宗悅提出由「土」與「德」組成的「土德」一詞彙,意指人們與自然風土和平相處,時常心懷感謝並共創出雖然嚴酷卻資源富裕的生活環境。而在這片土地上生息的人與事物,氣質格外清新脫俗。
這次,初耳來到堪稱民藝運動聖地的富山縣南礪市和礪波市,探索富山的「土德」與民藝之間的關係。在兩天一夜的旅途中,我們同步邀請來自花蓮的好朋友「Kamaro’an」的 Nacu 和 Imay 同行,希望她們以阿美族原住民文化和工藝底蘊創造出無數作品的視角,感受屬於民間的藝術,並汲取更多靈感,帶進日後的創作裡。
對未知充滿期待的心情,加上一路風塵僕僕,我們已經飢腸轆轆。首先前往農家餐廳「農家レストラン大門(譯:農家餐廳大門)」,在名為「アズマダチ(Azumadachi,吾妻建築)註*」的礪波傳統家屋中,以礪波的鄉土料理安撫食慾。席間,安靜坐在和室餐桌一角,西裝筆挺的高松太一郎先生,正是促使我們展開此行的原因之一。
出身福岡的高松先生,現在以高級裁縫訂製的工藝師身份活躍於時尚業界,曾在 PRADA、Dolce&Gabbana 等知名時尚品牌旗下擔任裁縫師製作訂製服,並以高訂裁縫師身份加入 Chrstian Dior Couture Paris,參與作品在巴黎時裝周等國際時裝秀上備受矚目。2023年春天,高松先生將活動據點遷至富山,並且開啟了個人的工作室。
註*:「アズマダチ(Azumadachi)」漢字寫作吾妻建。在座落於日本各地的古民家建築中,可謂極富設計性的一種傳統民居建築。尤其屋牆特徵顯著,經由重疊的梁木支撐的屋頂,搭配白色的牆壁,在經常下雪的國度裡,獨秀風雅。
飽餐寒喧之後,由高松先生帶領我們一行人來訪激起他產生移住想法的「光德寺」。一間與世界知名版畫家棟方志功有著密切關係的寺廟。
拜柳宗悅為師的版畫家棟方志功,過去曾為了清淨思緒選擇停留在光德寺進行創作。比如一氣呵成繪製出驚人氣魄的襖繪(繪於和室門扇上的畫作)《華嚴松》等,在這裡可以觀覽許多真跡作品。此外,據說前任住持對於民間藝術運動同樣深感共鳴,因此收集來自世界各地的民藝品,陳列在寺廟的每個房間。平日也對外開放參觀的「光德寺」,藏品種類之豐,吸引無數嚮往樸拙之美的愛好者趨之若鶩。
放眼望去,除了日本在地的生活道具以外,日本的寺廟裡竟然有使用木材與豬皮製作的墨西哥傳統傢俱、東南亞少數民族編織的日常用品,以及非洲的原始長桌等,看似混沌卻渾然天成的獨特空間,巧妙地揉合了各地文化信仰,釋放著源自民間藝術的生命力量。
身為「Kamaro’an」工藝師的 Nacu 對編織工藝較為熟悉,「在家中看到的民藝多採用編織製成,小時候常見家中長輩在編草蓆,媽媽也會編蓆子的生活景象仍然記憶猶新,對比眼前其他民族的編織品也有相似之處。如果來到花蓮的家屋,也能看見阿美族對於竹編織與藤編織的傢俱應用。」
「Kamaro’an」傾向在細節和選材上延續民間工藝,造型上則以簡約俐落、能經常搭配來進行設計。不同於束之高閣、有著距離感的博物館藏品,透過民間工匠完成的藝品,經過人們的使用才能打磨得越發美麗。
身為帶路人的高松先生補充說道「讓設計更精巧的工藝技術,能依靠時間與經驗累積,不過每個人的成長背景和體驗過的生活文化則是無法複刻的經歷,那會是創作的養分,並且讓作品有機會展現與眾不同的基因。」他在知名品牌旗下學習成為工匠的本領,將西方裁縫製衣的技術磨練得純熟以後,經常會思考自身來自東方亞洲文化的特質,而這也是他選擇成名回到日本,並移居民藝盛行的富山的道理。
問起同樣是工藝師身份的 Imay ,她分享首次造訪光德寺的感受,「能一次看見非常多不同時期的物品,有點像是放大了地方個性的文物館,每一個多元樣貌的細節都是不同時空背景的呈現。」如此交錯存在於同一空間,卻意外地和諧。
「土德存在於富山嚴酷而豐富的自然裡,並且由生活在地的人們與環境共同創造,屬於這片土地獨有的品格。」這是高松先生在這趟旅行中多次提起的話語。而大地的美德也成就了富山製造業日後茁壯的基礎。
緊接著,我們前往與「土德」共感的「松井機業」的所在地。約在450年前,因為淨土真宗的善德寺喬遷於此,並同時引進絲綢紡織業,進而發展起來的一座小城鎮。
經線使用五箇山的生糸(從繭抽絲,未經搓捻和精練的絲線),緯線則使用福光的玉糸絲線,過去在江戶時代以「加賀絹」之名而盛行,目前松井機業是富山縣內唯一一家製造「しけ絹(註*)」的工廠,現今傳承至第六代的店主松井法子,正積極為旗下生產的獨特布料尋找新的使用方式。
高松先生的訂製服採用由松井機業生產的布料。自 1877 年創業以來,松井機業始終致力於生產絲綢。他們尤其專注於「城端しけ絹」,一種使用由同一繭中兩隻蠶所抽出的絲線「玉糸」編織的布品。以往呈現不均等凸起的節的「玉糸」被視為次級品,然而,在人們懂得欣賞民藝之美,了解自然生成的獨特之後,才有幸免於浪費。
註*:「しけ絹(shikekinu)」人稱奇蹟的絹織物。兩頭蠶共織並存在同一個繭中,再將其抽絲做線,編織製作成布品。由於保留了織線獨特的紋理,近年開始受到關注。
Nacu 和 Imay 看見從養蠶種桑開始直到講究自家生產的松井機業,對於其善用資源,並與在地連結的想法頗感認同。她們聯想到自身品牌「Kamaro’an」持續實行的堅持皆是其來有自 ; 好比輪傘草田種植、草木染使用與土地脈絡相關的媒材、布料選用與部落息息相關的苧麻絲為主等等,既然取之大地,也盡可能地友善回饋。
為了進一步體驗環繞於生活的民藝,晚上入住坐擁了三面稻田風景,由傳統建築改建的「樂土庵」。將約120年歷史的傳統建築「アズマダチ(Azumadachi,吾妻建築)」加以利用,使用泥土、木材、日本和紙和絲綢等古老天然材料打造的旅宿空間,每天僅接待三組客人。將民間藝術、手工藝和當代藝術與週邊自然環境、歷史人文妥善揉合,成為現代人也嚮往的生活家居。
旅館腹地內附設義大利餐廳「イルクリマ( il clima )」,嚴選富山山海和村中食材,提供具有富山意象和土地風味的料理。另外還有一家選貨藝廊,販售入住館內會使用的民藝工藝品、當地作家作品,以及能當做伴手禮回家繼續想念的富山美味。
以日語的「開動了(いただきます)」開場,其實有著以感激之心接收盤中飧,並藉此延續自身性命的含義。入境隨俗,我們細細品嚐以民藝陶盛裝自古打獵食用的熊肉,以及富山自然孕育的滋味。
實際穿過由高松先生設計的家居服後,Nacu 和 Imay 盡可能地把握機會,向高松先生打聽高級訂製服的程序和秘密,探詢他一路走來,是如何獨自海外打拼並造就今日華麗的經驗談。
現在正在學習織布的伊麥,與高松先生分享小時候在家裡親戚身上看見的織品,以及從老家祖傳的織布背心所見、真實使用過的老件之美,看似簡單的設計裡,有時融入阿美族傳統服飾中常見的鱔魚骨縫法,在在藏有許多古老的智慧,還有鮮明立體的細節。
而高松先生也將相處僅僅一天半的時間,對 Nacu 與伊麥的印象,透過簡易打版與量身定制,打造出適合 Imay 高挑身形挺立合身的大衣,以及與 Nacu 的活潑相襯、大方不失可愛的洋裝。
問起如果想要從為了 Imay 量身定作,變身成更符合「Kamaro’an」品牌慵懶自在,不受拘束的中性氣質,高松先生則建議在大衣的腋下弧線與腰帶稍做文章,透過布料的收放,以及採用腰帶取代扣子的穿脫方式,不但方便活動,也更加率性。而在大衣的袖口或著裙襬的收邊,可以嘗試融入阿美族特色的圖案,色彩上則推薦選擇與大衣相同的色系,低調不過於張揚,反而凸顯服裝穩重的份量,如果再加上「Kamaro’an」的設計包款,一脈相承,意義深遠。
與工藝師同行,巡禮民藝的聖地,在歷經兩天一夜初耳小旅行的洗禮,最後,我們有請 Nachu 和伊麥快問快答 ;
Q:高松先生是怎樣的人呢?
Nacu 和 Imay :覺得高松先生是個眼睛有光的人,非常有熱忱又很謙虛,談話起來非常舒服,非常喜歡。印象深刻的是,雖然行有規劃既定的安排,但高松先生會因為實際與我們接觸後有所感動,並適時調整,覺得是一位有趣很有生命力的前輩。
Q:高松先生如果來台,兩位想帶他去哪裡呢?
Nacu 和 Imay :高松先生曾提過環境、空間的感受對他來說是很重要的靈感之一,未來會希望有機會可以帶他來花東的環境走走,因為那些也是生長出我們很重要的養分。
[Info]
農家レストラン大門
富山県砺波市大門165
n-r-ookado.co.jp/
躅飛山 光徳寺
富山縣南礪市法林寺308
松井機業
富山県南砺市城端3393
www.matsuikigyo.com/
www.instagram.com/matsuikigyo/
樂土庵
富山県砺波市野村島645
www.rakudoan.jp/
www.instagram.com/rakudo_an/
il clima イルクリマ
富山県砺波市野村島645
www.instagram.com/il_clima_toyama/