從小津安二郎的「東京物語」、大林宣彥的「轉校生」「跳躍吧!時空少女」,到流行歌曲「風を待つ」的 MV,以尾道市為背景・拍攝地的影音作品,甚至多到能成為一個維基條目。而不管你對於這些作品熟悉與否,當你走出車站,漫步於一條條細瘦婉曲的坂道上,驀然回首時,應該也會像初耳團隊同聲感嘆的一樣,「啊~還真像電影的場景」,水平與垂直移動皆宜,縱橫交織出的無限多條路徑,加上依山傍水的天然條件,近年尾道成為了熱門的旅遊景點。
在其中一條(特別陡的)坂道中途,等著我們的,除了貓咪,還有蓄有虯髯、「TEA FACTORY GEN」的創始人高橋玄機先生,看到眾人氣喘吁吁,趕緊領大家進入他所打造、去年夏天完工的別緻空間「茶立玄 山手」。
平交道的叮叮聲響,劃破室內的寧靜,因為由古民家重新裝潢而成的品茶間,太過令人屏息地美,不是遙不可及的耽美,而是極為貼近日常的「用之美」,高橋先生一邊準備茶具,一邊娓娓道來他是如何投身茶湯的世界。
「其實現在的日本人,跟茶的距離很遠」,高橋先生自身,也是在20歲的時候,才受到岡倉天心著作《茶の本》感銘,當時的他,作為背包客遊歷世界各處,「想要從事日本人特別能做得好的工作」的心情卻益發強烈,畢業後,選擇到京都老舖茶葉商號就職,不過,只販售茶葉,很快就讓已著迷於茶道的高橋先生感到不足,他踏上修業之路,鹿兒島、長野、靜岡、奈良,才終於在 2016 年,回到廣島。
現在的他,是製茶與泡茶的二刀流,「能夠將自己做出來的茶,用接近心中理想的狀態泡給客人喝;反過來說,也能夠在製茶時,想像著要端給客人怎麼樣的茶湯,這是我的強處」,他所管理的茶園,就在大約一小時車程的世羅高原,據說當時,是用 google 地圖搜尋找到的(笑)。
栽培的主力,是從種子開始栽種的廣島在來茶,樹齡已經五十年以上,根系深植,即使不添加農藥與肥料,也能強韌地生長。除了製作在來茶,現在還有以海風自然乾燥的浜茶、和紅茶、烏龍茶與白茶,種類豐富。
淺嚐一口剛泡好的煎茶,眾人面面相覷,高橋先生笑著說,「是不是跟想像不太一樣呢?」從裝束、從空間,從思想,總以為會是 100% 純正的日本茶味,結果卻是一顆刁鑽的變化球。由於在製程中,減少了揉茶的時間,不怕苦澀味的萃出,茶湯的溫度也比一般的煎茶・玉露要高,香氣與風味,用舒服的速度,在體內奔竄、循環。
整體的空間規劃,由 puf studio 擔綱,除了打掉一兩面牆之外,樑柱以及前屋主生活時的空氣感,都最大限地保留,重新塗裝的牆面,在漆喰中混入了磨碎的焙茶茶葉,呈現無造作的自然色澤,一樓的客桌,以搗麻糬的大臼再利用而成,二樓榻榻米席的茶几,則用象徵尾道海洋文化的船索,以茶葉染色後綑綁裝飾,禪風中,帶著更多大男孩的玩心。在玄さん的世界觀裡,只有列車的通過,提醒我們時間在進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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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現在尾道拉麵這麼流行,高橋先生平常也會吃嗎?」他苦笑,沒有正面回應,然後領著大家,前往平時他與家人經常會造訪的餐廳,咦,招牌寫著:光明寺會館,「在這裡,可以吃到美味的蔬菜。」
進到館內,店長亀井那津子小姐,正忙著盛盤,雖是平日,但開店沒多久,已經接近滿座,尾道的陽光,照在許多充滿趣味的古件上。
餐點上桌,我們馬上就了解人氣的理由,盤中除了沙拉、山椒紅蘿蔔絲(carottes râpées)、鹹派,主食是裹粉酥炸的車輪麩,狸色的絕妙火侯,搭配上自製的薑汁汽水,彷彿先預告了遇到盛暑時、食慾不振的理想解案。
非常喜歡台灣的亀井小姐,其實才剛來看完台北雙年展,她熱愛藝術與其推廣,會披上圍裙做菜,也是因緣際會。
「當初從住持口中得知,寺廟的會館長年都沒有使用,剛好在地的 NPO 已經推行了好幾年『Artist In Residence』——邀請海外藝術家駐村、同時解決空屋問題的計畫,是否能夠讓彼此的需求結合呢?」光明寺會館因此有了新生命,最初將二樓,作為藝廊與展覽空間開放,而為了增加集客力道,又在 2011 年,將一樓整理成光線充足,想要賴著不走的舒適咖啡館「AIR CAFE」,並由亀井小姐負責烹飪至今。
「以前小時候,總被長輩逼著吃蔬菜,想著好啊,長大我要狂吃喜歡吃的東西,結果沒想到真的長大之後,比較喜歡吃蔬菜(笑)」也因為海外的藝術家們多有茹素習慣,所以「AIR CAFE」的餐點,便盡可能以廣島縣內使用有機農法或是自然農法耕種的蔬果為主,配上鄰近地區的奶蛋肉,提供多樣選擇,即使並非位在人來人往的要道,到了用餐時間,在「AIR CAFE」,有很高機會遇到在地生活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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同樣地在食物中融入對不同客群考量的,還有位在靠近海岸通り的鯛魚燒專門店「お茶とたいやきのみるめ」,在店的外圍,三三兩兩的遊客,坐在水道堤岸上大口滿足。這裡由高橋太太負責店務,每週五六日營業。
特色有二,一個是與高橋先生製作的茶飲,一同享用為前提,內餡甜度適中,並備有揉入綠茶粉或是焙茶粉於外皮的口味選擇;二是使用了糯米粉與一般米粉作為麵衣材料,食感介於傳統款與最中餅之間,讓對麩質過敏的人們,也可以在一連串的坂道散策之後,享受同等的糖分救贖。
店名的みるめ,指的是春天最早萌發的新芽,雖然不能收穫很多,但品質極高。同樣地,一坪大小的空間裡,一輪只能烤四尾,鵝黃的燈光下,高橋太太專注地烤製,雖然產能有限,但,伴隨著笑容一同出爐,品質很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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跟在高橋先生身後,不管是沿著尾道水道,或者是沿著山陽本線,都不斷地與遊客錯身而過,不愧是年間六百萬人造訪的地方,在影音平台上搜尋,也會看到無數旅遊情報的 vlog,但高橋先生說,目前稍微欠缺了以在地人視點出發的指南,這便是接下來他要帶我們去見的好朋友——網頁設計師兼編輯者武田淳佑先生。
武田先生的工作室,處在一個能夠飽覽水岸風光的位置,「我每天都很早就來獨享這片窗景,然後一邊工作,一邊看著天光的變化,」那個映照在眼中、獨一無二的漸層,要說是支持武田先生的獨立出版計畫《GUYDES》之原動力,也絲毫不為過。
以10位居住在尾道的人為主軸,不限於專門分野,每一冊,專注於取材、拍攝其生活的表裡,目前出版至第四冊,出完十冊,會再以合訂本的方式,於不同通路販售。
「其實採訪都進行完畢,但有太多想要嘗試的印刷技法了,進度大幅落後(笑)。」從刺青藝術家木下愛、高橋先生、音樂人 Adriano Hideo Ribeiro、到裝置藝術家中村則夫,GUYDES 的系列作,相較於坊間的旅遊指南,雖然並非A面與B面,那樣極端對立的存在,但確實提供了讀者多樣性,在貓與坂道以外,用強烈的視覺嘗試,成功描繪了尾道的文化底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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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後一位好朋友,則無疑是多樣性的集合體,不只是< GUYDES >誌面的其中一位焦點人物,也跟台灣的次文化場景,有密切的交流。身著奔放粉紅的他,是以「nuttsponchon」名義,活躍於不同市集的丸山勇治先生(暱稱:マルちゃん)。
工作室裡的大小物件,記載著一次又一次交流的軌跡,在泰國商店收據上的塗鴉、在台灣先行一車買到的唱片、不知道哪裡得到的鳳梨彩球,「對我來說,為了『相遇』,就是一個去旅行的理由」,沒有去過的國度、沒有事先預約的活動、沒有人做過的嘗試,マルちゃん總相信著能在這些未知數中,引爆出什麼火花,進而,慢慢地將尾道生活者們,都牽連了進來。
例如去年的秋天,於淨泉寺盛大舉辦了「夏盆超夜」,創建於1543年的莊嚴本堂,在當晚,被各種原色系的鮮豔燈光所妝點,不分性別認同國籍年齡的參加者們,在榻榻米上隨著 DJ 樂音擺動身體,直到天明。借用 GUYDES 內文的敘述,就像是把マルちゃん本人,做成100%濃縮果汁般,濃密的一晚。
看著高橋先生與マルちゃん開心對話的模樣,雖然從打扮上,他們像是不同圈子的人,但當我回想稍早,在「茶立玄 山手」所喝到的第一杯煎茶,那種內心的刺激,是不亞於マルちゃん濃縮果汁的。尾道,從中世以來,就因為位處陸運與航運的交會點,而有豐富的物資與知識交流,在地生活者對於多樣文化的包容、理解,與發揚,好像藉著高橋先生的帶路,有了更進一步的體認。
「難得遠道而來,那些採訪之外的好,也想讓你知道。」
取材途中,往往因為意氣相投,帶路人總會不由得想把藏了滿腹的好康道相報。而高橋先生也不例外,即使採訪到了尾聲,隨性帶頭穿梭在不知名的小巷裡,等不及向我們加碼介紹,讓他在「茶立玄 山手」沖了一席好茶的茶器具作家,同樣是尾道的好鄰居,中曾小姐的陶藝工作室。
與其使用來自其他縣市的作家名品,不如就近使用在地更有意義,起先因為討論茶與器皿的關係成為朋友,現在的高橋先生則是向中曾小姐拜師學藝。圍繞在兩人亦師亦友的和諧氣氛其來有自,又一次讓我們從旁見習,廣島尾道濃郁的人情。
[Info]
TEA FACTORY GEN
広島県尾道市東土堂町9-8
www.instagram.com/tea_factory_gen
AIR CAFE
広島県尾道市東土堂町2-1
www.instagram.com/komyoji_kaikan
お茶とたい焼きのみるめ
広島県尾道市土堂1-14-11
www.instagram.com/ochatotaiyaki_mirume
GUYDES STUDIO
広島県尾道市土堂2−8−27 舟橋ビル 3F(不定期營運,建議預約)
www.instagram.com/guydes_
nuttsponchon
広島県尾道市久保2-5-14(不定期營運,建議預約)
www.instagram.com/nuttsponchon._.cumulus